布鲁诺·穆纳里（Bruno Munari，1907-1998），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设计大师之一。他早期投身于未来主义，晚期则是“抽象主义运动”的创意先锋，追求纯粹创造与简洁和谐的艺术作品。穆纳里的设计常蕴含诗意与深邃的人生哲理，被毕加索誉为“现代的达·芬奇”。他在绘画、雕塑、电影、商业设计、插画等多个艺术领域取得了非凡成就，对现代艺术设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他曾两次获得意大利金圆规设计奖，以及一次日本设计学会大奖。

　　穆纳里也是儿童图画书的创作者，是欧美现代图画书的先驱之一，对图画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晚年，他成立了“儿童研究室”，专注于儿童艺术教育与研究。2017年，99读书人曾引进出版过穆纳里为儿子创作的绘本《设计大师穆纳里1945系列》，这套书的整体设计和故事讲述方式在1945年是极具革命性的，也可以说是现代翻翻书的鼻祖。

　　近两年，99读书人旗下的童书品牌99kids又出版了穆纳里的多部实验性绘本，利用了纸张材料、制作工艺、平面构成的手法，更加巧妙地诠释故事的内涵。

　　有人曾调侃说，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穆纳里设计就是他的书。穆纳里认为艺术不应该是“无用而高贵的东西”，如今的艺术家必须“摆脱最后的浪漫主义的破布”，让形式服从功能，才能让物品更适合生活又更具有美感。因此，他设计的家具和日常用品既美观又实用，成为时尚界的宠儿，虽然价格不菲。

　　穆纳里曾在米兰的报纸上发表了许多关于设计和艺术的评论文章，他热爱批评，用词犀利，幽默而智慧，讽刺各种高高在上的艺术，他在上个世纪就开启了“生活艺术化”的爆改模式。

　　在出版了一系列面向儿童的穆纳里绘本之后，今年，我们终于推出了这位艺术灵感大王、可爱又犀利的小老头的艺术评论文集——《像艺术一样设计》。这本书不仅收录了穆纳里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，还突破了当初报纸版面的限制，收录了更多未发表的文字和插图，更丰富、更完整地展现了穆纳里的艺术理论。

　　《像艺术一样设计》[意] 布鲁诺穆纳里 著 张悲啖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99读书人

　　穆纳里以高度娱乐性的方式阐述了他对视觉艺术、平面设计和工业设计的看法，以及设计在我们日常使用的物品中所扮演的角色。从灯具、路标、印刷字体、海报、儿童书籍、广告、汽车到椅子……如此多的有趣主题，即使是非艺术设计界人士，也能被这些充满智慧的文字所吸引，从中获得艺术或生活的灵感。

　　今天我们将分享穆纳里文集《像艺术一样设计》中的内容，来看看穆纳里的独到见解。

　　年复一年，在世界各地，建筑师和设计师在不停地设计，产出成千上万种椅子，包括普通椅、直立椅和扶手椅，它们各不相同，都是无限创意的结晶。甚至我自己也设计了两三款。但似乎这个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，因为世界各地的建筑师和设计师仍在继续设计椅子，仿佛他们迄今为止的努力都是错误的。

　　一项关于人们对椅子喜好趋向的全面市场调研表明，椅子必须满足以下要求：舒适、豪华、朴素、奇特、严格的技术性和功能性、宽敞、狭窄、高、低、硬、软、灵活、优雅、坚固、紧凑、宽大气派、便宜、物超所值、昂贵炫目、由单一材料制成、由各种材料制成；而受欢迎的材料既可以是罕见而粗糙的，也可以是精致且原始的。

　　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。椅子必须为室内和室外制作，用于起居室、办公室、诊所候诊室或火车站候车室，用于打牌、在花园里喝茶，用于午餐，用于海滩，用于山区度假（使用范围广阔），非常矮但背部很高，非常高但没有靠背（用于酒吧），用于精品店，用于公共汽车，用于教堂，用于露营。

　　有奶奶的椅子，有玛丽姑姑的椅子，有熊爸爸、熊妈妈和熊宝宝的椅子。机场里有临时的栖息地，圣詹姆斯俱乐部里也有永久的宝座。

　　制作它们时可以用雕刻的木材、弯曲的木材、压制的木材、塑化的木材；可以用榫接、螺丝固定、胶粘或销钉连接；可以经过打磨、染色、刷漆、上清漆，呈现亚光、半光或闪亮的效果。所有这些工艺都适用于从杨树到乌木的各种木材。

　　或者，它们可以用铁或钢制成，使用焊接、弯曲、抛光、涂烧搪瓷、镀铬、镀镍、压制、塑化、磁化、镀黄铜或铜等工艺。钢铁可以挤压成型，截面呈管状、方形或长方形、U型、T型、E型、XYZ型。

　　或者，椅子可以使用铝质材料，经过阳极氧化、上色、自然处理、喷砂、压制、采用抛光板或穿孔板、涂层、塑化、着色或铸造等工艺制成。然后我们的材料还有黄铜、铸铁、曲木、马六甲藤、柳条、鹿角、象牙……凭借所有这些材料，优秀设计师可以制作出各种椅子：可拆卸椅、折叠椅、旋转椅、固定椅、带脚轮工作椅、变床多功能椅、升降椅、可倾斜靠背椅、摇椅、万能椅。

　　在Relax、Delux、Rex、Tex、Mux等各种品牌的椅子中，广泛使用丝绒、灯芯绒、棉布、帆布、石灰华等自然材料，也使用尼龙、腈纶、聚酯合成纤维、莫龙纤维等人造材料。

　　我的电话响了。《当代家具评论》的编辑联系我。他想让我设计一把新椅子，并希望在下一期杂志上发表……

　　匆匆忙忙地读一首诗，将它当作电报一样看待，这是错误的方式。虽然有些当代诗的字数稀少，确实和普通电报一样，但在许多情况下，它们的内容并不相同。我之所以说“在许多情况下”，是因为人们有时确实会收到可能具有诗意的电报。一开始这些电报会被迅速阅读，然后速度慢下来，人们会意识到有些词像是在诗歌里一样，可以有不止一个意思。这些电报就是漫不经心地敲出来的诗。而我更想说的是，每一个文本，无论多短，都有自己的阅读时间。只有慢慢地阅读一首诗，它才会与你交流：只有这样，诗才会获得时间去创造一种心境，在这种心境中，形象才能形成并得到转化。

　　平面设计师也可以在阅读时间这个领域进行操作；根据所需的效果来计算字体大小和间距。尽管诗歌和董事会会议报告使用同样的字体这种做法很普遍，但它并不正确。为了便于快速阅读，字体必须简单明了，字母以及单词之间的间距必须精确计算，每个单词周围的空间必须足以将其与周围环境完全隔离；同时，字母和背景不得使用互补色。方便易读是道路标志最需要的品质，但我们看到的大多数标志上的字体都已经完全变形了。例如，“HULL”这个词比“LIVERPOOL”这个词短，但我们经常看到它被拉宽变成了“HULL”，以使它的宽度和“LIVERPOOL”的宽度保持一致。这样一来，我们阅读“HULL”的速度就被拖慢了，信息的传递也被延缓，而这只是为了一个虚假的审美标准。

　　当我们坐在扶手椅上阅读一本好书时，我们需要放慢阅读速度，不少作家和艺术家已经意识到了这种需求。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《尤利西斯》最后一章完全没有标点符号，其中一个影响就是改变了我们的阅读速度。德国艺术家克利曾经写过一首诗，用各种颜色填充字母之间的空隙。其结果是，这些文字以慢动作的方式展现在意识中。未来主义者根据这个原理创作了他们的“自由的文字”，也以一页一字的形式呈现诗歌。海报的阅读时间常因使用大小不同的字体而有所变化，一个大字跟在十行或二十行的小字后面，会先于前面的文字被阅读。有的海报和广告的阅读速度会有两三种之分。

　　一些有艺术气息的出版物印刷文本时，左侧对齐排列，而右边距则参差不一，其目的是避免分割单词，同时在单词之间创建时间间隔。最后，优秀设计师设计的文本，可以使阅读时间根据意义和重点而变化，就像人的语速在变化一样。当然，在某种程度上，标点已经做到了这一点。

　　了解孩子就像了解猫一样。任何不喜欢猫的人都不会喜欢孩子或理解孩子。每天，你都会看到一些老太婆扮着可怕的鬼脸，说着胡言乱语靠近孩子，她们的话中充满嘘声、咕咕声和偷窥狂癖好。孩子们通常对这样的人态度极为生硬，因为她们无可称道，似乎只是白活了年岁。孩子们根本不明白她们想要什么，所以他们回到自己的游戏世界，那些简单而严肃的游戏彻底吸引着他们。

　　想要进入孩子（或者猫）的世界，至少你必须坐在地上，不管他在做什么，不要打断他，并等待他注意到你。接下来，孩子可能会主动接触你，你（年龄已渐长，我希望不是虚度了光阴）以你的成熟智力将会理解他的需求和兴趣，这些绝不仅仅局限于瓶子和便盆。他尝试着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，穿过一次又一次过去的经历，摸索前行，永远好奇，要去了解一切。

　　两岁的小孩已经对故事书中的图画发生兴趣了，再长大一点，他将喜欢上故事。那时，他将继续阅读，理解越来越复杂的事情。

　　很明显，有些事情儿童一无所知，因为他们从未有过体验。比如，当王子（虚构的角色）爱上同样虚构的公主时，他们不会真正理解这意味着什么。他会假装理解，或者会享受衣服的颜色或书页的印刷味道，但他肯定不会对故事产生浓厚的兴趣。孩子不会理解的其他东西是：豪华版、精美印刷品、昂贵的书籍、凌乱的图画、不完整的物体（例如头部的细节等）。

　　但出版商又如何看待这一切呢？在他们看来，书籍购买者不是儿童。成年人购买书籍作为礼物送给儿童，与其说是为了取悦孩子，不如说是为了取悦孩子的父母（有时这样做是经过冷静算计的）。因此，书必须是昂贵的，插图必须使用彩虹中的每一种颜色，但除此之外，即使它们丑爆了也无所谓。孩子不会知道其中的区别，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傻瓜。最重要的是给人留下好印象。

　　一本好的儿童读物，需要有一个体面的故事和适当的插图，并采用适当的印刷与制作方式，它不一定会受到父母的欢迎，但孩子们会很喜欢。

　　孩子们也喜欢一些恐怖故事。这些故事中，一个拒绝剪指甲的孩子被巨大的剪刀剪掉了手指；一个不肯喝汤的男孩变得越来越瘦，最终死亡；一个玩火柴的孩子被烧成了焦炭，等等。这些故事起源于德国，内容有趣，富有教益。

　　一本适合三至九岁儿童阅读的好书，应该有非常简单的故事，并且搭配彩色插图，清晰、准确地画出故事人物。孩子们的观察力非常敏锐，经常能注意到大人疏忽的事情。在我的一本书中，我试验了使用不同种类纸张的可能性：在第一章的黑色纸上，一只猫跑出了某张书页的右侧，像是它正在拐过转角进入下一页。许多成年人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。

　　故事必须像孩子的世界一样简单：一颗苹果，一只小猫(小动物比成年动物更受欢迎)，太阳，月亮，树叶，蚂蚁，蝴蝶，水，火，时间（心脏的跳动）。“那太难了，”你也许会说，“时间是抽象的东西。”好吧，你想试试吗？给你的孩子读下面这段话，看他是否理解：

　　你的心脏在跳动，倾听它。把你的手放在上面，感受它。数拍子：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当你数到六十次跳动的时候，一分钟过去了。六十分钟之后，一小时就过去了。一小时里，植物生长了百分之一英寸。十二个小时里，太阳升起又落下。二十四小时构成一个完整的白天和一个完整的夜晚。接下来，时钟对我们就不再有用。我们必须看看日历：星期一、星期二、星期三、星期四、星期五、星期六和星期天组成一个星期。四个星期等于一个月：那是一月。一月之后是二月、三月、四月、五月、六月、七月、八月、九月、十月、十一月、十二月。现在十二个月过去了，你的心还在滴答跳动。一整年的秒钟和分钟过去了。在一年中，我们有春天、夏天、秋天和冬天。时间永远不会停止：时钟告诉我们时间，日历告诉我们日子，时间不停地流逝，吞噬一切。它甚至能使铁化为灰烬，在老年人的脸上画出线条。一百年后，在一秒钟内，一个人死了，另一个人出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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